欣闻曹小鸥教授《中国现代设计思想——生活、启蒙、变迁》出版，匆忙一览，得知该书是曹教授历时五年所做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结题。欣喜之余，感慨曹教授集数十年学术思考，对当代中国艺术设计历史的回顾性思考，对当代设计状态的叙述以及对未来设计道路的展望。
掩卷之后，心生感慨，回想三十余年前，我与杭间、曹小鸥同学少年，问道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得教于奚静之先生、田自秉先生、王家树先生，当时的曹小鸥敏于思考，执着学问，临窗苦读，不倦不悔。后与杭间兄珠联璧合，伉俪情深，如今杭间兄根深叶茂、华盖参天，曹小鸥也是硕果累累、名满天下。
曹小鸥的《中国现代设计思想——生活、启蒙、变迁》，立意宏大，见识高远，所勾画的三十余年中国设计宏图，资料详实，所论所述，不厌其烦，皆有所据。从庞薰琹先生、张仃等先生的开天辟地，建构中国设计大业的框架；到常沙娜先生、柳冠中先生等人对设计事业的实践探索，以及中国经济改革中涌现的青年设计家，予以中肯而合理的评价，折射出中国现代设计思想的流变，也回味着生活与启蒙的变迁。
艺术设计是一种工业化文明的产物，也是人类社会的现代文化象征。尤其是对人文主义的根本认同，是建立在尊重人、尊重道德、尊重法制等现代社会的基础上的自觉行为，以人为本，决不简单地等同于政治意义上的“为人民服务”。
问题在于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社会，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战乱现实之中，根本无法进入现代文明的社会环境，艺术设计所需求的基础文化背景无法具备。而20世纪50年代以来，有着长期的计划经济、长官意志、甚至还不时泛滥着封建意识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环境中，艺术设计如何能够健康地发展。
因此，作为艺术设计学科变异的“工艺美术”现象的存在，一方面是社会政治变革的原因，满足着人民的最低生活水平的需要，这种从20世纪上半叶的民族小手工业的急剧衰落，到20世纪50年代的小手工业作坊的工艺美术厂的林立，作为“小手工业”还存在着一个需要长期被改造的过程。但是世纪回首，这个“长期被改造的过程”的确令后人非常痛惜。
作为手工业形态的传统工艺美术，其中的确保留了一些艺术设计元素，但是，从传统工艺美术走入艺术设计是十分艰难的。
工艺美术被作为民族传统文化而继承和发展，1949年以后成为手工业管理局、轻工业部的所属范围。工艺美术教育的观念是以“适（实）用、经济、美观”的工艺美术为目标，涵盖着工艺美术的教育任务与方向。于是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工艺美术的发展在当时中国封闭的社会结构中，按照计划经济的需要，来满足人们的“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需求。实际上，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社会的人民生活水平与工艺美术的水平是成正比的。与世界先进的艺术设计文化的本质已经剥离，亦使工艺美术事业愈来愈被动和尴尬，以至缺少了积极发展的原动力。除了挖掘整理保护了大量传统工艺美术的品种外，在陶瓷、染织、家具、玻璃、塑料、搪瓷、包装等方面，不断探索提高，简单满足社会生活的基本需要。
曹小鸥大学毕业后，从事编辑多年，养成了勤勉自励的敬业精神，也积累了丰厚的学养。曾一度访学英国，探索学问，矢志以学，厚积薄发，本书对设计事业的探讨，令人深思。
从20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中国的“艺术设计”事业揭开了新的篇章。随着文化意识形态的解放，积极汲取西方文化思想，与现代主义艺术流派联袂的现代主义设计观念，被逐步地引进了中国社会，推动和影响着中华民族的进步。
因为，当代艺术设计完全依赖于社会经济的高度发展，与传统的美术比较，较少地受到政治意识的限制，而是接受商品规律的调节和影响。由于最初中国经济改革还没有完善，也为艺术设计的发展提供了充分的思考时间。同时在一些楼堂馆所的兴建中，艺术设计家追求环境设计的风格；在一些时装展示会上，设计师提供了许多服饰文化的新思路。但是，这个时期仅仅作为一个新生活的开端，传统工艺美术也在逐渐地寻找现代设计的出路。艺术设计家的设计意识萌生，从外观的装饰逐渐转移到对功能要求的体现，具有鲜明特色的广告、服饰、环境、生活器皿、文化用品的设计物品，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人们生活范畴，当时常常会由于对某一个形象的采用，引起社会化的争鸣，设计家们正是在长期的人与物的对峙中寻找着结合点，用艺术设计来不断证明着社会生活的进步。
近30年的中国当代艺术设计活动一直是追赶着国际潮流的脚步，逐渐缩短着与世界其他先进国家的距离。在艺术设计学科方面，基本开始与欧美、日本等国家的专业形态保持一致，并利用积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优势，寻找着自己的艺术设计立场，提出有建设性的话题，推动着艺术设计的健康发展。
中国当代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现象就是外来商业文化的深入，由于衣食住行中有许多物品直接是进口的，或者是仿制加工的，因此社会大众的消费观念也会随之改变，直接影响着中国的消费市场。对于艺术设计的从业人员就是一种挑战。如商标标志本是商业社会的质量信誉，是对商品在市场竞争中的占有率的认定。导致消费者群对著名商标的认知与流传，形成了图像的符号化记忆。但是大量的著名商标是欧美、日本等地的名牌产品，如莱卡、大众、飞利浦、苹果、柯达、可口可乐、丰田、松下、佳能、美能达、尼康、富士等国外品牌和著名标志大量进入中国市场，也对中国艺术设计行业有着明显地冲击。因而许多国内企业和商品模仿国外的产品以及商标，这也是艺术设计现象的一种尴尬。
随后中国社会生活中的服装、广告、商标、公共艺术设计等不断进入人们的视野。西方艺术设计运动的兴起往往是在工业化进程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中国的艺术设计却几乎是伴随着社会经济改革同步发展起来的，所以，仍然有着本质的差异和局限，但是，中国近现代历史的进程，也决不会等待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之后，再来发展艺术设计，而是在同步进行的过程中，“摸着石头过河”，所幸的是，当代经济改革的初步成果，正支撑着艺术设计的发展；而艺术设计的不断成熟也印证着中国经济改革的步伐。设计文化的鼎盛就是社会的进步，社会的进步也必然推动着设计文化的进步。进入21世纪的中国不应再失去历史的机遇，以其勤劳和智慧的创造力，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大业奠定柱石。
中国近百年的文化史就是对峙、抗争、融合的历史。从宏观的历史视野看，山重水复与柳暗花明的叠复，其中有浊流，也有清泉；有停顿，也有进步。而不屈不挠、前赴后继的近现代历史，又证明了中华民族革故鼎新的勇气和毅力。在20世纪的一百年中，经过了诸多的科学家、历史学家、艺术家、文化人类学者等的辛勤努力，中国文化在接受、吐纳、消化西方的文明同时，正积极建构着中国当代文化。从这个意义上说，痛苦耻辱的近现代史，为当代的中国学者奠定了富于韧性的基础。
此书一出，四方风闻，同道也皆一睹而快，足见曹教授学养高深，流芳学林。这也是曹小鸥教授多年来铭心励志，东寻西找，克服困难，不忘初心的艺术生命毅力。
西安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主任、教授 赵农
2017年12月6日于清凉山万卷楼